鳳梨姊＋波蘿妹

小情調，大北京兒

(above photo courtesy of Lost and Found)

說也奇怪。我在北京，竟找到了一絲類似台灣的氣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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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確來說，應該是在東城區南鑼鼓巷那附近的《失物招領》，找到了蘑菇的蹤影。蘑菇，台灣寶大實力設計團隊的結晶品牌，在台灣中山區有個可愛得不得了的小店，展售原創設計商品，也舉行藝文展覽、音樂表演。 二樓的蘑菇咖啡有手工麵包甜點，還有蘑菇團隊推薦的好書好音樂。 在這裡泡一個下午，永遠是我到台灣首幾項必做之事。

不過，《失物招領》的設計理念其實和台灣的蘑菇一點不相似。《失物招領》是美國人Paul Gelinas 和北京人小貓合力經營的精品店，在樹影婆紗的國子監上 ；門外放著水綠色的長凳，門上掛著木招牌，上面寫著“Lost and Found”。“Lost and Found”，人如其名， 但與其說她是《失物招領》，到不如把她看作是《失而復得》似乎更為貼切。Paul 和小貓四出探訪大街小巷和各類市場，把那些毫不起眼，破爛不堪但甚據老北京象徵性的物品如熱水瓶，功夫鞋，和老人們喜歡坐著打牌用的椅子，重新包裝，和小貓設計的衣服一起在店裡出售。而台灣的蘑菇，也在這裡寄賣他們的產品。

《失物招領》在一幢樓底甚高，光線甚好的胡同老房子裡，木地板、木棟樑、木櫃子，加上窗前的老縫紉機，書櫃裡的 Moleskin 筆記本，還有柔和的爵士樂，我簡直好像回到家了一樣，太高興了。我在《失物招領》著急地逛了半個小時，想找點兒東西買，最後還是只買了個北京Designer’s Map, 就急急地往下一站去了。

北京，居然也變得如此有情調，我卻是始料不及。其實，有情調的不只是［失物招領］。整個南鑼鼓巷附近一帶，都變得有點類似台灣的中山大同區或香港的星街，是個帶有少許慵懶，卻又可愛、又充滿理想的地方。來到這裡，可以先在前雍和宮上柱香，然後晃到五道營胡同上，在Vineyard Café的後院吃個brunch, 再繼續往西走，到《棟樑》 看看本地的服裝和飾品設計，再沿著箭廠胡同繞到國子監上。從國子監往南鑼鼓巷的鼓樓東大街上，有可愛的《麼麼茶》泡沫紅茶專門店，對面是Macbook 朋友們的聚集地Zarah Café, 還有專供咖啡，茶和酒水的Alba。而南鑼鼓巷本身就有的許多充滿書香味的可愛咖啡店，就更不用提了。

我感覺自己正像陳冠中小說《盛世》裡的老陳，心裡充滿了幸福感，而眼角正不爭氣地濕潤起來了。

Itinerary

《失物招領》
北京東城區國子監42號100007
Tel: 64011855
www.lost-and-found.cn

Vineyard Café
北京市東城區五道營胡同31號100007
Tel: 64027961
www.vineyardcafe.cn

《棟樑》
北京市東城區五道營胡同63A號100007
Tel: 64062337

西江的矛盾

貴州之旅結束前的最後一站，到了素有千戶苗寨之稱的西江。

西江，位於雷山縣東北面，有1100多戶5700多人，為全國最大的苗寨。「 西江」，在苗語意為苗族西氏支系居住的地方。 司機告訴我說，這裡可以看到長短裙苗和長角苗。平時喜歡自己做研究的我，這次也因為種種的原因放棄了這項工作，十分信任的跟去了(後來發現，西江根本就沒有短裙苗和長角苗，這個Q師傅，以後大概也不會再用了)。

一路上我看過太多貧窮落後的侗寨了－這些寨子盤踞在一望無際的梯田頂端，田裡種滿了黃澄澄的油菜花和枯乾了的稻梗，吊角樓此起彼落地繚繞在山間。在黎平縣附近的定八村，孩子們沒有見過外來的遊客，一路上羞答答地，遠遠地跟著我們。 我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變成了童話故事裡會黏人的天鵝一樣［注］，一邊走著走著，一邊黏了越來越多的孩子跟在身後，只是我稍一回頭，孩子們卻在一陣嬉鬧尖叫聲中消失了，然後又在我稍不留神的時候靜悄悄地黏了回來。

在這種原始樸素的侗寨裡，男人耕田，女人刺繡，大孩子們帶小孩子，小孩子們在泥地裡驢打滾．．．一切聽起來都是詩意的、幸福的。可是，看過太多次了－ 在一片美好寧靜中，腦子裡突然轟的一聲，像是被甚麼東西當頭砸了一下般 － 隨即出現在眼前的，卻是滿山遍野的垃圾。

因此，剛走進西江乾淨整齊的街道上時，心裡是衝塞著喜悅的。街道上有清晰的雙語標示，告訴我們哪裡有步道，哪裡是可以觀賞表演的大舞台，甚至哪裡是刺繡工坊。地上鋪的是鵝卵石，苗族婦女們穿的是印有電腦繡花機繡出來的圖案的上衣 － 每個人穿的看起來都一樣。是的，經過了一個星期的勞碌奔波，尤其是當前一晚在榕江縣睡在一個房間裡附有麻將桌和「Woman Joy Sex Oil」、 窗戶上開了一個洞而櫃台先生跟你說：「那是為了通風，因為客人們打麻將時抽煙太兇」、然後半夜會有醉醺醺的神祕女子不停地拍打你的房門時，看到迪士尼式的秩序是會有短暫的喜悅的。

可是，當我卸下了行囊，看過了唯一帶著一點苗族精神的長裙苗歌舞表演，心裡剩下的又是甚麼呢？ 我看到的是一個被政府過度規劃，過度保護的死城。商店裡賣得是仿製品，寨子裡的吊角樓千篇一律地展示著同一種粗糙的雕刻，便宜的油漆，街道上沒有孩子的喧鬧聲，廣場上沒有駝著背，列著嘴笑的婆婆。這裡所謂的苗族，操著流利的普通話，有大半天的工作是帶著領導們參觀。在這個時候，我心裡剩下的，只有矛盾。

面對差劣的環境衛生和統一的建築服飾，我們要如何取捨呢？ 我們要保持孩子們的天真無邪，隨時面對他們可能有朝一日將因為吸食過分戴奧辛而疾病纏身，還是要為了孩子們的健康和未來，讓政府把我們1100戶的家園圈起來，變成遊客們的野生動物園？

我沒有答案，但相信苗族的朋友們早有了他們的選擇。批判不是我們的工作。我們所能做得，只有期盼那不再矛盾的一天 － 那一天，苗族的孩子們穿著母親親手繡的長裙，在一個沒有污染，沒有英文指標的苗寨裡，一個黏著一個地喧鬧。

注：貝依修達恩的原著《會黏人的天鵝》是個頗為奇怪的故事。故事講述一個可憐的男孩如何得到一個神祕的老婆婆指點，找到一隻會黏人的天鵝。男孩在前往皇宮的途中黏住了胖大官，小丑，掃煙囪的伯伯，買菜的姑娘還有泥水匠，惹來了十年沒有笑過的公主捧腹大笑。國王更因為如此賞了男孩一片領土，而公主最後更和男孩成親了呢！

細嚼 鼓樓

在貴州考察，恰巧把龍老師的《目送》帶在身邊，看到了一篇非常好笑的散文，《慢看》。文章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：

龍老師的友人從貴州考察回來，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看見數十農人耕種，另外有數十農人蹲在田埂上看這數十人耕種，日復一日。友人最後忍不住發問：「你們為甚麼看他們耕種？」

農人抽著煙，頭也不抬地回答：「就是看啊。」

「為甚麼看呢？」

「沒事幹啊！」

這令作者想到另外一個發生在非洲的故事。一個紅十字會的歐洲人到非洲工作，每天早上還是維持他平時的習慣，慢跑。他一邊跑一邊發現有一個非洲人跑過來，跟著他跑，十分關切的問他發生了甚麼事。

歐洲人喘息著說，沒出事。

非洲人萬分驚訝的說： 「沒出事？沒出事為甚麼要跑？」

在貴州，我遇到了同樣好笑的事。從廣西陽朔一路開車到貴州黔東南一帶，經過以其風雨橋而聞名的三江程陽侗寨，中國與挪威政府合作經營的生態博物館堂安侗寨，最後還有由五個侗寨組成的天下第一侗寨肇興。令我摸不著頭腦的是，不管走到哪裡， 寨民們似乎都像我們趕著買年貨般馬不停蹄地在修建他們的鼓樓。鼓樓對侗族人來說象徵著一個村落的財富與社會地位 － 鼓樓建的越大越漂亮，就代表這個村子越富裕。侗族人要花很多時間在他們的鼓樓上，這個我完全可以理解。 問題是，每個鼓樓看起來幾乎都是新簇簇的，而它們要改建成的模樣，跟原本的卻是一模一樣的啊！

到了肇興，我終於忍不住抓了一個正在雕飾木柱的工匠，問說：「你們的鼓樓都好端端地，為甚麼要修建呢？」

木匠詫異地瞪著我， 反問：「為甚麼好的就不修呢？」

我被他問倒了，結結巴巴地說：「既然。。。既然是好的就不用浪費時間去修它了嘛。」

木匠笑了，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，然後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木頭刻了起來：「這不浪費啊，我們侗族人就是愛鼓樓啊！」

和龍老師的友人和非洲慢跑的那個歐洲人一樣，我當下不由自主地覺得非常笨。是時代的進步，科技的發達，帶走了我們基本生存的目的與智慧嗎？是甚麼時候開始，「沒事幹」變成了恐怖的一件事情？「慢跑」變成了一種奢侈品，變成了我們唯一一種用以勞動身體的工具？是甚麼時候開始，重複的做我們熱愛的事情，變成了一種浪費？是當我們一輩子都在努力幹事，變成了辦公室和電腦螢幕的奴隸，我們的身體開始僵硬，皮膚開始退色，對事物的鑑賞與體驗，變成了一種附著計時器的活動時嗎？

旁邊一個嚴重駝背的老婆婆，一拐一拐地走過來，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木削，再慢慢地走回台階邊坐下，把它們掃進一個紙箱裡。想必她一天的工作，就不過如此了。

我回頭對木匠說：「嗯，你們這個禮團鼓樓，真的特別的美！」

木匠又開懷地笑了。老婆婆抬起了頭，對著我咧嘴而笑，露出了一排參差不齊，又黑又黃的牙齒。不知怎地，我的眼角竟有些濕潤了。原來，簡單是可以很美的。

青海的童话世界

土族對大部分人來說應該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民族 跟許多人說起土族人家還會以為我在說“土著”呢。土族只在中國青海找的到 人口僅二十四萬 他們能歌善舞 刺繡出眾 風俗習慣卻在中國的經濟起飛下漸漸末落。 我對土族的好奇 也因此而更加濃厚。

青海土族主要集中在互助土族自治縣 很少人知道其實南方的民和也有土族。我的“導遊”文先生家鄉在民和，這趟便去了西寧以南的民和縣觀亭的土族村落找刺繡。民和距離西寧市大約2個半小時車程，一路開過來都是帶白帽子的回族人，偶爾才夾雜著些漢藏族的，感覺怪奇妙的。 再聽文先生和友人交談，才知道回族人和土，藏，漢族人均有不淺的疙瘩。友人說試過一個人開車回西寧，悶的發慌時想順路載個人好解悶，誰知一路開過去，路上搭便車的都是白帽子的，也就只好打消念頭一個人開悶車了。文先生從西寧回家更是有直通車不搭選擇分段搭兩趟公車 為了也是怕和白帽子的擠車。這些故事在我聽來都挺好笑 文先生他們卻是十分認真的。“不能不防啊 回族人為了賺錢可是什麼事都做的出的！”

回族人縱使有他們的缺點 不可否認的他們的建築卻是美麗得另人陶醉。從西寧的路上一路開過來左右不時可以看到各種形態的圓頂清真寺 （包括受藏漢文化影響的亭臺式寺廟） 散落在一片油菜花海裏, 背後是此起彼伏以各種不同的綠色拼湊成的小山坡。清真寺此時看上去就如同童話世界裏的城堡一般， 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想。

來到文先生在觀亭的土族村莊 感覺是更加奇妙了。土族村落裏的房子都是用泥巴堆砌而成的，進入村落的小路迂回曲折，剛剛好只夠我們一部小小的客車勉強擦肩而過 大概車子再稍微大多一寸也無法擠過去了。小路的兩邊是矮矮的土牆 一圈一圈的把小村子像迷宮般團團圍住 初入村者一定會迷路。我問文先生 土族的村莊都是這樣好像迷宮一樣的嗎？文先生哈哈大笑卻不作答 我想他一定是覺得我在小題大作吧！我倒是真被這個奇妙的泥巴城給迷住了 - 相傳元世祖忽必烈當年西征後途徑青海 正巧這裏的許多土著人家正在將收穫的青稞釀成酒。蒙古人本身好酒 將士們經過漫長的西征也累壞了 這下遇著陣陣誘人的酒香就受不了誘惑 紛紛向當地居民討酒 一喝就是不醒人世。將士們醒來後各個滿身沾滿堂土 大隊卻早就走遠了。 剩下沒走成的將士們只好留下 日後漸漸與當地土著成婚。當有人問起他們是哪里人 這些沒走成的將士想起自己酒醒後的一身泥土 便隨口答到： 我們是土民。這便是土族的由來。

文家沒有浴室 早晚都是盛盆水刷個牙洗個臉就睡了。我從來沒有試過兩天不洗澡 奇怪的是在這土族的村子裏也就覺得無所謂了。早上八點準時被文家大少拉二胡的聲音緩緩叫醒 吃個饃饃早餐 看看文家可愛的小孫子莫然（莫然是土語黃河的意思 用國語發音寫出來卻又如此詩意！）表演土族的婚俗 再拉著大隊挨家挨戶的找土族刺繡。土族的刺繡特色非常 繡法有像形的密繡法用以繡出各種色彩繽紛的花鳥水果 或用兩跟針同時繡的如彩虹般的抽象圖案 都非常好看。 土族的刺繡以前都是縫製在傳統土服，圍裙，或枕頭兩端上的。 只可惜現在仍穿土服的人只有互助縣那幾丁人，以前枕頭兩端的裝飾現在也淪為結婚送禮用的“無實際用途品” ， 大家都是把這些刺繡藏在床底下，等下次有人結婚時再拿出來巡迴重用。現在想叫土族的婦女為我繡一對新的，她們還找不到繡花線呢！

忙了整整兩天，拜訪了三個土族村落，我跟文先生他們一家人的感情也深了。臨走的那個晚上我跟文家的媳婦學做完面片饃饃後回房收拾。正要準備休息的時候文家媳婦敲門進來了。“這個送你！” 文媳婦笑說。但見她手上拿的竟是自己繡的一雙鞋墊。我頓時暖在心頭，抱住了文媳婦謝謝她。文媳婦似乎吃了一驚，但馬上就笑開了。“沒事的！歡迎你隨時再來玩！”

就這樣簡單的幾句話，簡單的一份禮，在我這個看慣大時代的女孩來說卻是那麼的感人。